[第298号] 赖忠、苏绍俊、李海等故意伤害案——抢回赌资致人轻伤的行为如何定性?
一、基本案情
章贡区检察院以被告人赖、苏、李、徐犯抢劫罪，向法院提起公诉。
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：2002年2月20日中午，赖携带1万元，伙同孙到一荒山上与被害人谢等人赌博。赖及孙在赌博中输给谢春生9 500元。赖怀疑谢在赌博中作弊，即回到城区内，邀集李、苏、徐等人，携带砍刀等凶器乘坐出租车返回沙河镇东坑村，欲强行索回输掉的9 500元。下午3时许，赖、李、苏、徐等人乘坐的出租车在沙河镇公路上与谢等人相遇。赖要求谢退回输掉的9 500元，遭到谢的拒绝。赖遂持刀朝谢头部砍击，李、苏、徐等人也持刀砍谢肩部和腿部，并将谢砍倒在地。夏慈秀等人见状，遂凑足9 500元交与赖一伙，赖等人收钱后，即逃离现场。经鉴定，被害人谢的损伤程度为轻伤甲级，伤残八级。2002年3月，徐、赖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。
法院认为：赖、李、苏、徐索回的财物仅是自己输掉的赌资，主观上不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，不符合抢劫罪的构成要件，不构成抢劫罪。赖、李、苏、徐为索回输掉的赌资，共同伤害他人身体，致人轻伤甲级，均已构成故意伤害罪，应依法惩处。赖、徐具有 自首情节，可以从轻处罚。李曾因故意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，在假释期满之日起五年内又犯应当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之罪，系累犯，应当从重处罚。据此，依照《刑法》第234条第一款、第25条第一款、第67条第一款、第65条的规定，判决如下：赖忠犯故意伤害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三年。以下略。
检察院不服，抗诉称赖等人的行为均已构成抢劫罪。在二审审理过程中，市检察院认为抗诉不当，申请撤回抗诉。
法院认为：原审赖、李、徐、上诉人苏为索同输掉的赌资，共同故意伤害他人身体，致一人轻伤甲级，其行为均已构成故意伤害罪。江西省赣州市检察院撤回抗诉的要求，符合法律规定。依照《刑事诉讼法》第185条第二款、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》第241条之规定，裁定如下：准许江西省赣州市检察院撤回抗诉。
二、主要问题
使用暴力手段抢回所输掉的赌资，该定何罪？
在本案审理中，对赖等人的行为该如何定罪，有两种不同意见：一种意见认为赖等人的行为构成抢劫罪，理由是：1，从犯罪客体看，赌资是赃款，依法应予没收，上缴国库，归国家所有。赖抢回赌资，侵犯了国家财产所有权。2．从客观方面看，赖等人使用暴力手段抢回所输掉的赌资，并致人轻伤。3．从主观方面看．赖应当知道自己已丧失了对赌资的所有权。该赌资不是属于被害人的，就是属于国家的。另一种意见认为赖等人的行为构成故意伤害罪。
三、裁判理由
（一）从犯罪客体看
法律规定财产所有权的转让、取得必须通过合法的手段，赌博是违法行为，赌博不能改变财产的所有权，通过赌博赢得的钱不受法律保护，被害人赢得的钱即便为被害人占有，也不表明其当然享有合法的所有权。因此，赖等人未侵害被害人的财产所有权。赌博是违法行为，赌资是赃款，依法应予没收，上缴国库，归国家所有。但是，在赌博行为尚未被公安机关发觉、查处之前，赌资或赌博所得赃款尚未被有权机关依法扣押、占有、保管、控制，还不能视为就是国家财产。因此，赖等人从被害人手中抢回赌资的行为未侵害国家的财产所有权。审判实践中，抢劫国家财产通常是通过对国家财产的合法占有、保管、控制人的人身实施侵害 来实现的；在本案中，受到侵害的只是临时占有赌资的被害人，赖等人并未对国家财产的合法占有、保管、控制人的人身实施侵害。
（二）从主观方面看
抢劫罪的主观方面是，明知是他人、法人、国家合法所有的财产，对财产合法持有人、保管人使用暴力、胁迫手段将之占为己有。在本案中，赖等人主观认为，被害人采用作弊手段进行赌博，故其赢得的赌资的所有权不属于被害人，仍应属于自己，因此，才使用暴力手段索回自己所输掉的赌资。在本案中，由于赌资未被公安机关扣押，赖等人不可能认为赌资应为国家所有。因此，赖不属于明知赌资是他人、国家合法所有，而欲非法占为已有。
（三）从主观恶性、社会危害性看
抢劫罪侵犯公民的人身权、财产权，严重地危害社会治安，有较大的社会危害性，是刑法打击的一种严重刑事犯罪，并规定了严厉的刑罚。在本案中，赖在赌博中与被害人发生纠纷，在协商不成时，采用暴力手段强行索回赌资，致被害人轻伤甲级，该行为的主观恶性、社会危害性与典型的抢劫犯罪相比，差异明显。罪刑相适应是刑法的基本原则，其义是应根据被告人犯罪的主观恶性、犯罪情节、社会危害性，而确定与之相当的罪名和刑罚。如对赖等人的行为定抢劫罪，不仅与其行为性质不符，且所处的刑罚与其所犯罪行亦会明显不相适应。例如本案，被告人抢回的赌资是9 500元，属数额巨大，应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，量刑明显畸重。如定故意伤害罪，根据其犯罪事实和情节，应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则属罪刑相当。
（四）从社会效果看
如对赖等人的行为定抢劫罪，容易使人误解，以为赌博赢的钱，同样会受到法律的保护，与我国法律规定赌博违法相悖（当然如果不是赌博行为当事人抢回自 己输掉的赌资，而是其他的人抢劫即所谓的“黑吃黑”，则是另一回事）。此外，刑罚的根本目的是教育改造罪犯，对赖等人的行为以故意伤害罪处三年以 下有期徒刑足以实现教育改造罪犯的目的；如以抢劫罪处三年至十年以下有期徒刑，不仅处罚过重，还使罪犯长期投入劳改，浪费国家的监狱资源，使罪犯产生对政 府、社会的对抗情绪，不利于罪犯的改造和社会的长治久安。
综合以上各方面的理由，应对赖等人的行为定故意伤害罪。
（执笔：江西赣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一庭 李平 审编：党建军） |